2012年8月31日 星期五

流浪拉布拉多

騎車經過她的那一剎,我就記起來了。
第一次相遇是夜半時分,我餓極想去全家隨便吞點垃圾食物,見她被綁在外頭客桌的桌腳下,靜靜趴著,一隻米白色的拉布拉多。走到面前時她抬起頭,臉上帶著和善的笑,輕輕的搖動尾巴。
動物是沒有表情的,唯一能夠用臉表達出情緒的生物只有人,斷定動物臉上所表現出心情多只是人類自我陶醉的揣測。
但拉布拉多實在是讓我無法帶入上面的論述,所有的拉布拉多在我眼裡,他們總是在笑,還笑得相當真誠。他們和黃金獵犬是對人類最友善的犬種,你看看全世界有多少小嬰兒是被這兩種大狗給帶大的。
我蹲了下來,先讓她嗅嗅我手上的味道,這是大媽教我的,碰觸一隻狗要先讓他熟悉你的味道,他才不會怕你。相當受用,謹記在心。
狗兒聞了聞,咧嘴友善的笑了,尾巴的搖晃幅度稍微加大了點。
我摸摸他的頭,就起身進全家。這是我改不掉的壞習慣,小時候媽總會罵我說不乾淨、不衛生;後來我國小被附近鄰居的黑白花斑狗大牛咬了一口,
我媽就改罵我說「都被咬過了還不知道教訓!」大牛後來被修理得很慘,長大後對他歉意甚深,那是我嚇到他了,狗兒沒有錯。
排隊結帳時,前面的男人跟女店員稍微聊了兩句,是說著門外的那狗兒,似乎是被棄養,流浪來的。
到我後,也試著問了下店員:「外面那隻,是流浪狗?」
「對阿,就看到人一直搖尾巴,想要進來,又覺得她好可憐,不忍心趕她走,就先綁在外面。」
也是個好人呢。

出店門到拉布拉多面前,稍稍逗弄她一下,撕開了買的調理包雞翅,拿一支給她。還兩支要留著,我也餓阿。
剛剛在我前面的男人,見狀跑來找我搭訕,「這是流浪狗ㄋㄟ!」「喔....對阿。」「我看吼,大概是變老變醜了,就被丟掉了。好可憐喔!」
觀察一下,那身米白其實是因為毛色黯淡,狗兒嘴上的皮也有點下垂,下身那一排奶頭皆是深色黝黑,尾端還有點暗紅色的肉突出。
就是一隻,不好看的老母狗。
但她的笑容,面對人類的笑容,依舊真誠的令人不忍直視,好似她可以原諒你的一切,溫和的笑著。
男人又東拉西扯一些後,問出了幾乎可以說是固定情節會出現的台詞:「你要不要帶回家養?」

這是俗套、令人尷尬、完全可以不用出現的問句。
用自以為善意的出發點,去攻擊別人的罪惡感。
有些善事,是需要實力才能做的。我的無力不用你來提醒我。
煩人。

跟男人道別後,回家騎車的路上,想起我小時候住在鄉下的一個阿嬤。國小時只知道她是一個常常會和媽媽親切的打招呼,聊上兩句,讓人喜歡的一個老人家。約莫國高中後,媽媽才告訴我,她早已被她當初辛苦拉拔大的兩個孩子遺棄,一個人撿破爛,伴著老伴的遺照維生
可憐人,社會千千萬萬個被遺棄的角落,之一。
阿嬤相當喜歡小孩,幼年正當白目小屁孩,一票孩子在大鬧村里,闖禍了,被路上的幾個歐巴桑抓來痛罵,她是唯一有幫我們打圓場的。有次過年,阿嬤甚至還要包壓歲錢給我和兩個妹妹,小孩子看到錢來者不拒,但媽那次相當嚴厲的喝令我們不準收,然後好聲好氣的硬是把阿嬤的錢哄到收回去。我和妹妹當時還很不能諒解,最後讓阿嬤請我們吃幾顆糖做結。
後來,搬離鄉下,就沒再見過阿嬤了。
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是用她那原諒世上一切的笑容,和善的生活著。

今天與那隻拉布拉多錯身經過,不到兩秒的時間,我見她輕碎前行的散步,小小吐出舌頭,淺淺笑著,走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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