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車上
早班公車,過了學生趕上學時間,車上只剩零散上班族和一些手拎菜籃的翁嫗。出門匆匆忘帶手機(真是難得),不能低頭,百無聊賴望向窗外那些朝你狂奔而來又轉瞬遠去的大廈。雖然中港路是台中脊柱,依然有少許破敗蒙灰舊樓,與左右人流不息的新廈相比,顯出的黯淡深色似乎令它們略顯縮瘦。車停在某站,又幾位銀髮踏上,每一次的到站上車都有趣味之處可觀察,皆因博愛座所致:老人們幾乎毫無疑慮就是一屁股往博愛座壓下;四五十歲中年者一上車總會先往後頭望望,有空位便略過閒置的博愛座朝後方走去,但若後方滿席,他們便安於接受自己是老弱婦孺的身分占了一個博愛座;「婦」這詞也不見得定義就要是已婚婦女,所以不少女孩會神情自若走向博愛;青壯男人基本上為了面子,只剩博愛座他們也是強站著;小孩就不用說了,總跟著身邊大人行動的。上來的幾位老叟坐定,依然剩有空位,卻有個肥胖老婦人忽視走過,至後方第一排,坐到一個女孩旁。我的觀察原本到此為止,但車內突然響起陣陣音樂。
一開始還想是司機轉開廣播,再聽又發現那是遊戲效果音,左右張望,找出來源是老婦人身邊,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孩。
他們位置在我右斜前方,遠遠看去,可以猜出那應該是Candy Crush遊戲的音效。
女孩翹著腳,身體緊緊望窗側靠去,只看腿也能推想身形,絲襪與小腿展現出彼此折磨的情境,視線中傳來撕裂的哀嚎。絲襪不是素色,上頭所有花樣全配合主人被放大一號。
遊戲聲音實在太大,那是手機開到最大音量的程度,車內其他人也查覺怪異,紛紛轉頭查看。
另一邊的老婦人,體形同是肥胖一類,身穿一襲紫色碎花連身裙,能看出是屬於工作服的衣物,髒汙的黯蓋上褪色的艷,老氣中帶著勞碌味;頭頂灰髮又雜亂的捲,配上鼻樑那架沾垢眼鏡,只要她再帶著一柄夾子,你完全可以相信這位老太太剛結束拾荒。而身處最大音域的她,卻相當淡定……也拿出一支智慧型手機,開始滑讀新聞!
發覺老婦人不受影響,那女孩撥動的手指添了煩躁。姆指在手機測不斷按壓,應該是音量鍵的位置。
老婦人淡然讀新聞,但身體還不斷挪動,往扶手側擠著。她束縮雙臂,彎腰低頭湊向手機,似乎是要將自己的身軀擠壓到最小可能。
很奇怪的畫面,我想。我想車內其他人也是這麼想。
沒有人去制止那個女孩,我們都忍著,台灣人一向很能忍。
忍了十幾分鐘,某站,車停穩後,老婦人突然彈起般離開座位,一陣風似下車了。
然後那些晶亮的聲響也消失,車內又只剩轟隆轟隆的輪轉。
老婦人就和左右大樓一般,轉瞬被公車拋到後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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